尋找綠洲

往下看前，先聲明，本篇純屬個人回憶，請勿以任何道德價值標準度量之，謝謝





看到前幾天校園槍殺事件
殺人的學生趙承熙據傳曾經在校園中遭到同儕取笑
叫他「滾回中國去」
懷疑這是造成他滿懷恨意殺人的原因
我不禁感到輕微的毛骨悚然

先說，奪走他人性命是最糟的處理方式
只是這件新聞讓我想起幾件小時候的事情
請別當成我替誰辯護

校園霸凌－是最近才興起的用詞，可我卻從很小的時候，就見識過它對青少年的強大威力

小時候，住在美國一年，剛搬過去英文「識聽不識講」，雖然打不進主流圈子（何謂主流圈子？問的好），但也沒有太多被欺負的經驗。平常臉上掛張靦腆笑臉，不出風頭也不惹人厭。
印象中只有一次在學校廁所，碰上班上一個女飛仔，（沒錯，當時我們還是小學生，可是這女的會抽煙，又聽班上同學繪聲繪影說她母親吸毒，對十歲的小孩就夠可怕了）她在廁所步伐歪斜的跌向我，咧開嘴問「你要吃大便嗎？」
我小時候就敏感，愣了一下，反應很快的用中文回「你自己吃吧」
她聽不懂我的話，放縱的大笑起來，我撂完話也轉頭就走，雙方都以為自己出了氣。

比較嚴重的一次，在我家後院，隔壁鄰居兩個大男生，一個韓國人，一個美國人，大概十六歲左右，有次我在鋤草，遠遠看到他們拿石頭丟我弟弟，立刻衝上去抱住我弟，朝他們大吼。事後回想，小時候的我就對感受到的「歧視」反應激烈，雖然回想起來也未必是種族歧視。
現在的我還是一樣，在台灣還好，出國馬上臉臭得像誰欠我錢。自己也覺得有點太over。雖然出國不能太和氣，不然跟筍尖臉，長鬍鬚，眼睛瞇成兩條線的清客－如「黃先生外賣」就沒有兩樣了。但也不需要自我防衛成這樣，也許我是自卑過度吧。

回到台灣的我，升高中的暑假，家人為了獎勵考上公立高中，送去英國遊學。
遊學團途經歐陸五國，在某個法國遊樂場，遇到一個十歲左右小鬼，跑來撞同團團員，團員是個嬌小女生，被撞的連站都不穩，可見力道多強。可恨的小鬼嘴裡還嚷著「中國人、日本人」

我將手中的礦泉水瓶大力砸向小鬼旁邊的垃圾桶，發出很大聲的「砰」！
小鬼呆住，我叫住他＂fuck you!＂
可能是我一臉兇相外加人高馬大
他「裝死」跑走。
團員也嚇到了，拉住我，說小鬼的父母好像在旁邊，又說對方是小孩就算了吧。我掙脫她的手：「你不要跟我說因為小孩子不懂事，這麼小就會歧視人，不嚇嚇他，以後他四週的黃種人一定很可憐。」父母在又怎麼樣？遊樂場這麼多人，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怎樣。
好啦，我承認，可能真的會把我怎麼樣，搞不好對方秘密身分是三ｋ黨，馬上奉行教義掏槍把我「就地正法」也不無可能。不過當時真的氣炸，也管不了那麼多了

私底下對某個民族／國家有意見我不反對，你大佬不願結交除了白皮膚藍眼睛以外的人種我也沒意見，但在檯面上把人視作二等公民大肆侮辱，就僅因為對方的膚色，心胸之狹窄，扭曲，實在令人髮指

說完對「種族歧視」的深惡痛絕，再把話題拉回「校園霸凌」。
其實我從未算真正遭受過校園暴力，（當然，言語上或心靈上的可多了）結結實實一個拳頭揮向自己鼻樑，或在女廁被扯頭髮，踹頭這類事情，一向是在旁作壁上觀的份。

我唸的國中，號稱明星學校，許多家長千方百計，寄戶口，買房子，只為了把自己心肝寶貝送進來，但我們學生在學校裡「真正的生活」，真個是「如人飲水，冷暖自知」。

校園裡常有些男生，頭髮前留兩撮「蟑螂鬚」，襯衫當然是全部拉出來，不會塞進褲頭，釦子全不扣。
旁邊總有一群女生相伴，有的清純可人，有的作男性打扮(這麼小就是t了~)
有的很妖艷，她們的身分有大哥的馬子，也有的本身就在「混」，或被竹聯幫份子「包養」或「罩」，乍看依附，其實地位舉足輕重，常有大哥為她們爭風吃醋。

不論下課，上課，這群人一律坐在教室外面的陽台上大聲談笑，沒有一個老師－至少就我看過的，敢走出教室叫他們小聲一點。走過走廊一律三個一排，若某小弟不巧內急，又不敢叫前面一排走得很慢的大哥讓路，只好很瘪的繞路，從另外一頭的樓梯下樓，去別層廁所解決。

學校廁所三天兩頭就會被「借場地」，供校園大哥開扁，圍毆。每次打人，廁所裡全擠滿人不說，人潮洶湧的程度不是不像逛夜市的，老師們趕著去上課，經過都迅速走避，裝沒看到。上課時問某某同學怎麼沒到，同學們曖昧的回應「老師他在洗廁所，會洗一整節課」老師也很識時務的悶聲發大財。

那時也曾發生過一些當時好神氣，現在想起好智障的事情
這些人神秘兮兮的靠近你，手上拿著一個袋子，袋子鼓鼓不知內容物，

原來是外面的老大缺錢，要小弟們幫忙賣貨「鐺點鋃來花花」，如果這些小弟們找上你，不捧場者通常會有很嚴重的後果，小則被貼上「不夠意思」的標籤，大則被拉去廁所大家連踹一氣。


不瞞您說，我也曾經買過，也使用過
用起來感覺還挺不錯呢。
到底是什麼呢？




嗯，我應該公開這個秘密嗎

會不會因此被當年的校友追殺呢．．．



經過淺思生慮，我決定公布答案．．．．
















小弟手從袋子裡伸出來，

掏出一包．．．
舒潔紙巾」！！
「喂！你好像都沒跟我買過喔」

蛤？
「衛生紙」？
古惑仔賣衛生紙會不會有失身分啊
小弟曰：「上次要你買你超不爽快，不管啦這次一定要買，十元便宜又實用，就做個面子給我，阿弟仔上次賣了五十包，龍哥很高興，你幫我衝個業績啦」

沒錯，這就是在敝校風行過一陣子的衛生紙直銷，到後來，許多人更視買衛生紙為一種榮耀，沒賣給他還會不高興呢

如果你覺得這一切很荒謬至極，那我恭喜你，你不是在一個健康、正常的校園環境長大，就是家族是正港「大尾」，對敝校「俗仔」們的伎倆嗤之以鼻

某同學說的好，敝校只有兩種人，一種打人，一種被打。
我的身分呢？我算是好狗運，沒有當上什麼大哥的馬子，也沒有被大姐叫進廁所過，托幾個朋友的福，我還算平順的以路人的身分度過這三年歲月。

不過
當時有件事情
至今想起仍會在我心裡掀起波瀾，久久不能平復
現在說給你聽

班上有個女生，跟我還不錯，有次上課時，班上某個大尾男上課講話，被老師囁嚅提醒，他老大不爽的轉頭看到女同學也在講話，馬上遷怒到該女身上，「老師叫你不要講話是沒聽到是不是！」
班上一片寂靜，女同學不甘示弱「你自己剛剛不是也在講話」
喔！慘了！
該男惱羞成怒
站起來，殺氣騰騰的走向女同學
「幹你娘你給我再說一次，賤女人」
女同學氣極「媽的，你什麼話」

「啪」！

很大力的掌風掃過來，女同學被打的往後仰，跌在地上。
全班嘩然

怒氣未消，男同學舉起一張鐵椅，凌空朝女同學砸過來
沒砸到女同學，砸到旁邊的某女

「同學有話好說嘛」
一直在旁邊裝死的老師終於開口了

男同學居然哭了起來，「她罵我媽媽，她怎麼可以侮辱我媽媽！嗚哇！」
大家摸不著頭腦，什麼媽媽？
原來該女同學一句「媽的」，被男同學抓住柄腳，大肆渲染
他之前自己罵的「幹ｘｘ」倒不算數了？

我永遠記得那一天
全班（包括我）的靜默
還是豆蔻年華的我們，已經學習殘忍的叢林法則
老師從頭到尾杵在講台，也沒有移動過半步

事發後女同學的哥哥氣不過，跑來校門口堵該男同學
據說該男同學立刻討饒叫大哥　迭聲道歉


呸

女同學很快就轉學了　我不怪她
連旁觀者的我都受到極大震撼
何況當事人如她
無言送她到校門
我們都沒再說什麼
但我永遠記得那張臉孔
那張窮凶惡極後瞬間涕淚縱橫的噁心面孔
年紀小，雖然不至未解人事，卻也難置信與我同齡者可以善演如斯

我害怕
也厭惡

後來我們班又發生了另一個男掌摑女的事件，另外還有級任老師被威脅事件，兩任級任老師課堂上被氣哭相繼離職，兩個被排擠的女生被拱互毆，四周擠滿圍觀叫好人潮．．．等

現在我看到報紙上有學生被欺負而自殺的事件，都忍不住想起我的少年時光
我很慶幸自己勉強維持住那顫巍巍的自尊，生存到現在
但回頭看當時那個茫然的自我
只能說，有些小孩在學校是真的辛苦
學校人際關係有時候真的會殺人
所以請各位家長不要覺得「小孩只是在玩嘛」
也許有天我們都會長大，犯過錯的人也會改過向善，但有些身體或心靈上的傷害，是難以弭平的

如果你的小孩已經向你發出求救訊號
請不要忽視那個微弱的呼喊
拜託！